姜白

当我身处造化
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树以上的风景。青绿的树叶层层叠叠,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堪堪洒下,蓝色的天幕镶嵌在绿叶之间,像是蓝色的宝石,我再往上飞,飞到树冠之上,抬头,即使一片完整的湛蓝天空,像是一片湖。

喜悦的情绪从我的胸腔中迸出,我奋力地腾飞,仿佛直冲云霄,飞往天际。可是那股无名的力量又紧紧钳制住了我,我不得不从高空中翩然而下,像是秋天缓缓委地的银杏。

你是一只毫无存在意义的蝴蝶。我告诉我自己。你的美丽是脆弱的,薄如蝉翼的翅膀轻松就能折断。你的生命是短暂的,于亘古不变的天地连一瞬都不及。你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,因为你终究无法找寻到它的意义。空空。

鹅黄的翅膀无力地扇动着,我于花丛中流连,又于绿叶中徘徊。我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,只是一想到我是一只没有生命意义的蝴蝶,周围的百色百味都黯淡了。它们于我无关,我是上帝的弃儿。

“你为何伤心?”风拂过草木,传来一阵沙沙声。我感受着风从翅膀的缝隙穿过,同时也听懂了风浅浅呢喃的话语。

“我是被上帝抛弃的蝴蝶,我的生命没有意义。”声音飘散在风中,忧伤荡漾在心里。

风静默着,良久之后轻轻拂过我的翅膀“那巧了,我也没有找到生命的意义。小蝴蝶,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寻找吗?”

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。对我来说,没有什么事比找寻生命意义更重要。但是听到风这样说,我的内心对它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怜悯:连在天地间自由遨游的风都没有找到生命的意义吗?

与此同时,风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地满意。它轻轻地拂动我的翅膀,似乎在感受它的轻轻颤动,一下一下,沉着有力,好像人类的心脏。“你充满的生命的美。“我听见风如是说,声音里有毫无保留的赞美,以及微不可察的叹息。

我顺着风指引的方向,来到了一座濒海小镇。那是一座怎样的小镇呢?没有高高的烟囱,浓浓的黑烟,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行人。海水翻涌着浪花一阵一阵地打击着岸边的沙地。近处的湛蓝明亮而澄澈,远处的湛蓝深邃而幽静,与金色的天幕融为一体,仿佛那就是世界的尽头。海边是几家渔户,他们住在低矮的小房子里,门前还挂着一张张渔网。仔细瞧过去,渔网上似乎还沾着之前下海时捕鱼的鱼鳞。

风也变得不一样了。绵密的温润触感渐渐淡去,湿润的、腥咸的海风浩浩荡荡的朝我吹来,包裹住了我的全身。它混杂着海水的呼啸,生起层层气流,将我从空中托举,一会儿到这儿,一会儿到那儿,似乎是在与我起舞,像一上一下的钢琴键。

“这儿和我之前来的地方都不一样。“我又看仔细地看了一遍海上的景色,轻声说道。

风拂过海面,似乎在说:“那你喜欢这吗?”

我一时愣住了。这里和我之前呆过的地方都不一样,不一样。这里有永远热烈的太阳,一望无际的湛蓝的海,还有我从未感受过的海风。要说不喜欢,这是违心的。“但这有什么关系,我们不是来找寻生命的意义的吗?”

风轻轻浮动,似乎来到我的眼前“小蝴蝶,你来到了这里,你看到了你所从未见,感受到美,你还是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吗?“

是这样吗?

有什么东西又开始困住我了。

“我的美丽是脆弱的,我的生命是短暂的,我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。“声音里埋藏浓重的叹息。

“你的存在足够美好,你的生命并不短暂,你的生命意义非凡。”我又听到了风的低吟。沙沙的声音,混杂着一往无前的海浪。

”当你还是一只毛毛虫时,我经常在那身边打转。我看你奋力地往树梢上爬,那么卖力,于是就想着逗逗你。只用了一阵儿小风,你就从树上骨碌碌地滚落了。但是···你并没有丧失勇气,依旧奋力往上爬,最终破茧成蝶。那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。”

“小蝴蝶,并不是一个人生来就知道人生的意义的,它要靠自己去寻找。”

“小蝴蝶,当你发现美、感受美、融入美,归复造化,你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吗?你可以感受到你的心在跳动吗?它非常快乐。”

心底久久未融化的坚冰似乎遇到了暖阳,暖阳又照进了心底。我听到了风难得严肃的话语,泣不成声。是这样吗?远处的海浪在金光的照耀下愈发温柔。

我想感受美,也是感受生命的美。

风又轻轻地刮起来,带着我在空中翩飞起来。飞了一会儿,我才发现远处是一片花的海洋。大片大片的紫色充斥广阔的田野,似乎蔓延到苍穹之上。仿佛顺着花的足迹,拂过它的枝叶,就可以去到天边。

风猛烈地吹过,紫色的花朵纷纷晃着脑袋,随风自由舞动。这让我想到了秋天金色的麦田,它是缓缓流动的金色河流,充满着生命的动感。

“跟我走吧。”风起了,它拂过我身体的每一处,就像把我紧紧抱进怀里,又缓缓地将我放开。束缚我身体的锁链统统都消失了,我忘情地看着苍茫自然,就好像不是再以我的眼睛去看它了。纯粹而美好,伟岸而巍峨。

“好。”我轻道。

转瞬之间,我又和风缠绕在一起,回到自然的洪流中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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